世界上没有谁能被谁拯救,每个人都是孑孑独行。

 

君知否(四十一)

霓凰从太子府出来,天还亮着,于是也不着急,慢慢驱马回府,这金陵,也许以后来的次数会很少了。天子脚下的市井,永远是繁华和热闹的,百姓脸上都洋溢着温饱生活的幸福和更上层楼的期待,怎么说呢,俗气却踏实。

以前霓凰不太喜欢看这些人间烟火,因为离她太远,也因为那份温暖经常熏疼她,可现在,她很喜欢看,因为她知道,有那么一个人也正在家里等她,这个人啊,天大的问题到他那似乎都是小菜一碟,可他又会为了一碟小菜折腾出天大的波澜,和他在一起,永远不会寂寞,却又不会惊慌,如果真的要形容,似乎就是“踏实”吧。

回到府里,霓凰去正厅转悠一圈,未见蔺晨,想了想,便来到厨房,果然见他还是那个甩手掌柜的样子,将府里的大师傅指挥地团团转。霓凰刚刚靠到门边,蔺晨便似有感应地回过头来,手里还举着个碗,似乎正在吃东西。

“又一边做一边偷吃?”霓凰似笑非笑道。

蔺晨走到霓凰身边,给她看了一眼碗中的粉子蛋,笑道:“哪里是偷吃,这不是帮你尝尝味道吗?”

“哦?可能入口?”

“自然!比上次进步许多!”

“好啊,那我也要吃。”

蔺晨刚要转身去盛,霓凰一拉他的袖子,用眼睛看了看蔺晨手里那碗,张开了嘴。

蔺晨轻轻笑了一下,便一口一口地将剩余的粉子蛋喂到霓凰口中,霓凰吃完后,点点头道:“果然有进益,看来以后的厨房要你多费心了。”

蔺晨将碗放到一边,道:“琅琊阁的厨房可是我精心调教过的,肯定会让你满意。”

霓凰笑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说完,两人便一起往外走。

今日无雪,但霓凰和蔺晨却还是在回廊里慢慢走,走了半晌,霓凰道:“你也不问我请旨的结果?”

蔺晨笑了一下,道:“若今日就能痛痛快快下旨,那就不是你的水牛殿下了。”

霓凰看他一眼道:“既然你知道,还让我做那么多功夫?”

蔺晨轻轻拍了拍她的头,道:“功夫还是要做的,循序渐进嘛。太子说要何时见我?”

“有没有什么事是你算不到的?”

蔺晨停步,霓凰也只好停下,半转身与他对面而立,蔺晨将霓凰轻轻圈在怀里,低头看着她的眼睛,轻声道:“你我真能行至今日,是我没算到的。”

霓凰轻轻笑了一下,道:“我不信。”

“情之一事,最禁不起算计,我对你,不过是“尽力”二字。”

霓凰双手环过蔺晨的腰,将头靠在他胸前,深深吸了一口气,原来人在幸福之中时五感都是敏锐的,此时蔺晨的温度,气味,肌肉的质感都让霓凰感到那份踏实。

两人都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享受难得的安逸和空气中弥漫的微微春意,过了一会,霓凰抬起头,道:“明日你要和太子说什么?”

蔺晨低头,在霓凰唇上轻轻一啄,笑道: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。对了,明日一早,让青儿的梳头丫鬟来我这一下。”

“你要束发?”

“有些功夫总要做的,对太子,我可不怕多算计一些。”

霓凰眨眨眼,道:“他性子直又老实,你别欺负他。”

蔺晨皱了下眉头,道:“还没过门就胳膊肘往外拐,我不高兴了。”

霓凰笑了一下,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道:“好了,我信得过你。”

蔺晨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。

第二日一早,蔺晨刚刚起身,便听有人敲门,想必是梳头丫鬟过来了,蔺晨道:“进来。”

一人推门而入,却是霓凰,蔺晨看看她身后,无人,脑中一闪,便笑道:“让堂堂郡主来给我束发,实在受宠若惊。”

霓凰见他已经坐到镜前,明明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,不禁拿起梳子用力梳了几下,道:“我久未给青儿束发了,若有手生之处你多担待。”

蔺晨忙抬手握住霓凰的持梳的手,苦笑道:“你若再用些力,我头发都要掉光了,若我变成一个秃头的郡马,你会不会休了我?”

霓凰微微俯身,看着镜子的蔺晨,微微一笑道:“等你有本事娶到我,再说休不休的事吧。”

蔺晨一回头,便吻上霓凰的唇,霓凰双手从蔺晨肩上往下抚摸,环在他胸前,蔺晨也轻轻摩挲霓凰的小臂,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,才微微分开,蔺晨看着镜中霓凰的水漾春色,不禁笑道:“看来,你也挺着急要说羞不羞的事啊。”

霓凰脸上泛红,瞪他一眼,手动发飘,不一会便束了一个男子正髻,佩上玉冠,霓凰转到蔺晨面前,细细端详了一会,不禁微微一笑道:“公子玉容,没想到你正经起来,真让人有些不适应。”

蔺晨勾了一下霓凰的鼻尖,道:“我也没想到你竟会这些,看来以后我这烦恼丝终于能有归处了。”

霓凰往梳妆台上一靠,道:“我不管。”

蔺晨站起身来,将她圈在臂弯之中,道:“为何?”

霓凰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,道:“风流债更多了。”

蔺晨听罢哈哈大笑,只觉得霓凰可爱起来真是要人命!

太子府中,景琰听得蔺晨求见,便撂下了手中的笔,宣过之后便一直牢牢看着门外,只见从外行入一人,玉冠净服,行步稳健,面色端正,来至中庭,妥妥当当行了一礼,声音清朗,道:“草民蔺晨参见太子殿下。”

景琰并未说话,只是看着他,蔺晨的双手便一直未落,礼于身前,纹丝不动。过了一会,景琰方道:“免礼。”

“谢殿下。”蔺晨双手落于身侧,抬头看向景琰。

“蔺阁主,这是你我第二次相见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上一次,你对我说,你保小殊身体无忧,打完仗便送他回京城疗养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这一次,你要对我说,你保霓凰后半生无忧,她与你一起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已食言一次,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第二次机会?”

“就凭草民并未食言。”

“事实已定,何以狡辩?”

“草民所下承诺只对当事人,当日我向林殊承诺,保他体力充沛以应对战场,帮他说服殿下放他出征,陪他到最后一日料理后事,草民皆已做到。如今,我既已向霓凰郡主定下誓约,便绝不会有负于她。”

“阁主既与小殊是挚友,想必也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一段深情,你可以毫不介意?”

“若草民未曾与霓凰结缘,而她有朝一日成为大梁皇后,殿下可会介意?”

“我与霓凰自小熟识,情谊本就不同,若由我替小殊照顾她,也是应当的。”

“这便是我与殿下的不同之处。殿下许她高位,愿将她收归羽翼之下,只是为了替林殊照顾她,而我从未这么想过,我也认为霓凰有能力不依靠任何人便可以走出她的悲伤,过好她的下半生,她也许会结识新的有缘之人,既然我已为其所动,为何我不可以争取成为那个有缘人?也许一开始我是因为林殊而去关照她几分,但之后,我不会因为那段往事,而将她揽为自己的责任,或者逃避自己的心意。”

“你果然想得通透。”

“我是个怕麻烦的人,繁事化简而已。”

“阁主有阁主的情怀,不过有些现实却要面对,穆府郡主即使卸甲也是拥有不容小觑的势力,加上江左盟近年来和穆府互动日渐频繁,如今若知晓天下事的琅琊阁也收归穆府,恐怕会引起极大的忌惮。你可明白,你并非霓凰良配?”

“我明白,但我更知,任何忌惮都不过系于君王一念之间,不知殿下可会真的忌惮?”

“君王也不可一意孤行,若有一日我堵不住悠悠众口。。。”

“我愿卸下阁主之责,只做郡马府中一吃白食人尔。”

“琅琊阁百年基业,你倒舍得?”

“没有琅琊阁,也会有别的阁,世间乱相纷纷时,这传递小道消息之处才会生意兴隆,若有一日政治清明,万事归于正途,恐怕我也要找些别的生计了。殿下若不放心琅琊阁,不如励精图治,早日断了琅琊阁的生意经才好。”

“琅琊阁存在百年,也不全是因为世间乱相,你也不用拿这话来激我。”

“殿下英明。”

“你既然参透了小殊之殇,政治之险,我倒想知你究竟想带霓凰过什么样的生活。”

“与有情人,做快乐事。天高海阔,逍遥就好。”

景琰终于站起身来,一步步走到蔺晨面前,难得的露出些笑意,看向他道:“阁主一番话,倒让我凭空生出几分羡慕。”

蔺晨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,打开摇了几下,笑道:“殿下生在皇家,身负江山社稷,我也无法的,霓凰幸而身为女子,还有穆小王爷帮她顶着,我能救一个是一个了。”

“阁主也太狂妄了些,霓凰也是金枝玉叶,哪里要用上“救”这个字?”

“我乃医者,就喜欢救人。下者医身,上者医心,要不是殿下实在看我不大顺眼,我连殿下也顺便救一救了。不过殿下也别急,我给殿下开个方子,虽然不能立刻见效,但好歹有些盼头。”

“什么方子?”

“殿下只需早点要个孩子,踏踏实实培养成未来明君,过个二十来年,殿下把位一禅,趁着大家还不老,我和霓凰必来接殿下出去游山玩水一番!”

景琰皱了下眉头,这人果然正经不了半个时辰,怎么会刚才看见他还觉得有几分小殊的气派,真是一时眼花了。但该问的也问了,该敲打的也敲打了,该放心的。。。也勉强算放心吧,于是道:“阁主就不用替我费心了,我还有事,阁主请回吧。”

“赐婚旨意是否会等殿下登基后才颁?”

“是。父皇疑心大,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。”

“既是如此,我便在此向殿下辞行。”

“要离开京城?”

“是,殿下虽然登基在望,但到底没有准确时候,我们一味在这等着也没意思,另外,颁旨后三个月内就要完婚,我提前回去准备准备。”

“谁说三个月内要完婚?”

“国丧期间,要行急礼。”

景琰转回身,重新走到案前坐定,道:“我又细细想了想,霓凰与阁主相处时间还是太少,既然赶上这个时候,就不要太过仓促了罢,三年之后,若你们还有缘分,我自然成全,若霓凰在三年之内又遇良缘,阁主也要真心祝福才是。”

蔺晨不可思议地看着景琰,才当了几天的太子,怎么心眼变得这么坏!长苏你走之前到底教他什么了!不对,那抹“欠揍”的笑怎么那么眼熟?在哪看过?蔺晨虽然腹诽,但嘴上只是道:“三年?殿下不再考虑一下?”

“三年。我意已决。”

“啪嗒”一声,蔺晨的扇子掉在了地上。




(今天更长一些,总算把蔺靖会面写完了,这两天确实是在把自己往蔺凰拽,每次写完六哥都要缓一缓,哎,冤孽啊!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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