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凰台上凤凰游（三十七）

霓凰在宫里有些坐立难安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，连大战之前都能酣然入梦的穆霓凰此时真像当年那个小姑娘，在屋中度着步子，等着兄长到来，他若准时便罢，若不准时就是一通打，霓凰脸上显出些笑意，如今，霓凰又变成了那个追情逐爱的小凤凰，兄长，你可安心了？

景琰并未让人通报，便走进了栖凤宫，等他进入正厅时，看到的便是霓凰站在那锦绣屏风前面，一边用指尖一下一下的戳着那屏风上的山峦起伏，脸上一边浮现淡淡的微笑，桌上的晚膳一动未动。

景琰快步走向霓凰，此时霓凰也转头看见了景琰，刚要开口，却被景琰拉起手腕就向外走去，霓凰也不挣脱，只是嘴上道：“你干嘛，我还在禁足呢！”

“我亲自来召你！”景琰面无表情，也不知是喜是怒，霓凰心里也有点没底，毕竟蔺晨那张嘴实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，也不知他和景琰说了什么。

待走出栖凤宫，景琰便松了手，脚下却并不慢，径直着向前走去，霓凰跟上他倒也不难，可却苦了身后的一众侍从，只见这帝后三拐两拐便没了踪影，大家正要奋力追上，张公公却摆了摆手，道：“就在栖凤宫等吧，估摸着一会就回来了。”

景琰与霓凰就这么一路无话，直走到水榭附近，景琰突然停步，转身看向霓凰，道：“你真的在等他用晚膳？”

霓凰觉得这话没头没脑，但看景琰神色，却是认真大过气愤，于是也认真道：“谁？蔺阁主吗？我等他做什么？”

景琰的脸色似有点缓和，吸了口气道：“他果然欺君。”

霓凰眨眨眼，她大概知道蔺晨会说什么了，便不再说话，只是静静看着景琰。

景琰看着霓凰，觉得已经半世没有见了，霓凰因在禁足之中，只着了便装，一头秀发梳做马尾，衬得小脸堪堪一掌，景琰觉得霓凰一直就像一个矛盾的综合体，小时候脾气最暴躁的是她，哭起来最柔弱可怜的也是她，长大后最老成事故的是她，待亲人爱人最倾其所有的也是她，入宫后最温柔暖心的妻子是她，可最让自己辗转反侧的诱人中毒一般的女子也是她。

景琰觉得自己对霓凰的爱是慢慢而来的，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自己的眼睛便只能留在她身上，也许自小便是，爱而不自知，也许是从心疼她一人独领穆府开始，也许是从担心她与梅长苏过从甚密开始，也许是从她崩溃在自己面前唤出那一声“景琰”开始，也许是那之后无数个时刻，串联起来，让自己越陷越深，终于深入骨髓，融入血肉，再难割舍。

景琰伸手轻轻抚上霓凰的脸，大拇指缓缓擦过霓凰的眉毛，眼角，脸颊，嘴角，嘴唇。。。霓凰微微张嘴，含住了景琰的手指，景琰笑了笑，霓凰觉得自己没看过景琰这么笑，他总是温柔的，憨厚的，而此时，许是黄昏时分，夕阳映在景琰的金色的发冠上，玄色的龙袍上，还有那又清瘦了一些的脸上，他微微眯起眼睛，轻轻扯动的嘴角，霓凰觉得景琰似鬼魅一般，危险却诱人。

霓凰稍稍用力咬了一下景琰的拇指，景琰“嘶”的一声，笑容却未减淡，反而愈发浓郁了，道：“霓凰，我们好好谈谈吧。”霓凰垂下眼睛看看景琰的手，似乎在说你这样我怎么谈，景琰竟笑出了声，把手撤了回来，道：“你真是可爱至极。”

霓凰此时已收起了小女孩的神态，看着景琰道：“景琰，你不要戏弄我，你知道我是拒绝不了你的，但我有我的尊严。”

景琰看着霓凰的眼睛，道：“霓凰，我从未戏弄过你，我曾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手，自己的眼，甚至自己的心，让他们不要碰触你，不要追逐你，但终是失败了，我败给你，心服口服。”

“景琰。。。”霓凰心跳加快了起来，难道。。。

“等我说完，”景琰道：“我知道我虽然做了皇上，可我能给你却并不多，或者说，一个皇上能给你的恐怕并不是你想要的，所以我告诉我自己，我唯一能为你做的，就是让你的心是自由的，尤其是你对我的心，我绝不强求，我愿意等你，一直等你，即使你永远不会爱上我，但只要你真心愿意成为吾妻，便已足够。当我等到那一天时，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，可当你将小殊的信如情书一般反复摩挲的时候，我又有多难过，而我却不能接受这种难过，我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会嫉妒你和小殊，如果被你知道我如此的自私，你会不会再也不肯理我？可是，当我知道你真的在考虑离开的时候，我问自己究竟能不能放手，霓凰，我的初心是愿你余生喜乐，原本你是走是留都应随心，如今，我初心未改，但我想告诉你，留在我身边，我一定会让你余生喜乐，无论你现在爱不爱我，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。”

霓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，景琰的这番话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盼了很久的吗，为什么眼泪却不停地掉下来，霓凰突然发现，原来自己一直很害怕，因为从小到大，自己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里长大，最大的希望永远带来最大的失望，以至于自己不太敢再去怀抱希望，如果不是景琰，恐怕她再难将心交出，景琰霸道地将她放在身旁，却又尊重她的一切选择，就这样一点点，一点点卸下她的心防，让她相信他会是她的良伴，她突然又有了关于爱的幻想，可是景琰的千般好也让她不敢有一丝丝希望景琰是真的爱她，而兄长的一封信却可以让她放心地告诉自己景琰是不爱她的，为什么？是不是真的先拒绝的人会比较不痛？

霓凰掏了掏袖子，没有手帕，景琰抽出一条手帕，轻轻擦着霓凰脸上的泪水，笑道：“都做皇后的人了，怎么还和那时一样？”

霓凰也破涕为笑道：“我不是个好皇后，仪态不够端庄，后妃不够亲热，我也从未劝你雨露均沾，更是枉顾孕育子嗣的责任，与你闹了这许多脾气。”

“霓凰，你不必。。。”景琰皱眉道。

霓凰伸手轻轻抚上景琰的眉头，想把那皱褶抚开，同时道：“但我想做你的好妻子，景琰，人人都道帝后渊源极深，情谊匪浅，可谁知道你我经历过的事情里有世间最灿烂的阳光，也有世间最黑暗的地狱，那无尽的血泪造就了你我的今日，你我之于对方，这世间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取代。我曾说我接受过“辅佐夫君”的教育，我是骗你的，很多年前就没有人告诉我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了，我也并不在乎，直到大婚那一日，你在万众瞩目下跳上我的车，牵上我的手，我突然感觉原来“夫妻”是这样一种奇妙的存在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，今生的缘似是断不开了，我不知道到底如何做一个好妻子，但我想最重要的一点我已经做到了，那就是，我深深爱着自己的夫君，景琰，你等的那一日早就已经到来了。”

霓凰说完，便上前一步圈上景琰的腰，将头靠在景琰胸前。

景琰伸手抚上霓凰的背，顺着肩膀分别握住霓凰的两只手，将手轻轻向上拉在自己的颈后交握，霓凰只好仰起了头，景琰将霓凰紧紧按在自己怀里，深深地吻了下去，没有犹豫，没有试探，景琰和霓凰都觉得这个吻耗尽了自己半生的力气，从此，那前半生的悲伤痛苦已深藏心底，自己怀抱的这个人会成为自己后半生的守护和守候。

景琰和霓凰稍稍分开，正有些喘息的时候，突然天空中下起雨来，且雨势极猛，景琰拉起霓凰就往回跑，霓凰笑道：“你有话为什么不在我宫里说？”

“我看你那一屋子金光闪闪的头疼！”景琰大声道。

霓凰哈哈大笑，景琰也笑，他们似乎都看到了小殊在雨里，头上顶着个荷叶跑来跑去的样子，他最爱说：“淋雨怕什么！我是小火人啊！”小殊，兄长，你现在是不是也在笑呢？

（纯洁的孩纸们现在就可以end了啊，前方高能预警！）